她静静地将唇合拢,身前的贺聿钦抿了抿唇,顿了片刻:“昀蓁,我或许不日便要北上。”
闻言,兰昀蓁眼瞧着他默了一会儿:“‘不日’大抵是多久?”
“最迟六月上旬。”贺聿钦解释,“日前来报,父亲困京,久不得出,旧部队伍之中不乏有人异心,须我解决。”
卧室里悄静,柜面上的那尊胡桃木八角马头座钟沉凝地报鸣了一声——原是子正时分了。
今日青锁不知她要来,给房里的老钟上走针发条时顺带也为打点的上了弦,座钟声色低抑冷涩,一如那场恓恓梦铳。
那归期呢?
兰昀蓁不敢再问。上海本就非他安身立命之处,何来得一个“归”字?
“九月。”他忽地道,“你的生辰在九月,届时那份礼物定送到你手中。”
手上的那片温热逐渐从她指尖渡到掌心,他紧握着未放,眼眸凝视着她。
楼下隐约传来锅碗瓢盆摔落地面的声响,一片喧杂声中,兰昀蓁微微动身,手指抽出反覆过他的手掌,二人的掌心叠按在被捂出温温热意的床褥上,她的呼吸很轻柔,唇瓣落在他唇角。
金蟾烧香入(4)
屋内是衣裳拂过云勾绸花纹锦被, 锦被又摩擦过另一衣衫布料的梭梭声响,衣裳同衣衫愈挨愈近,渐渐地要被那锦被覆在一处去。
屋外又一阵锅碗的乒乓乱响声, 紧接着青锁忙不迭的声音便赶过来:“……宵夜、宵夜,何时要你们几个做成了宵夜,锅里的大黄鱼都要飞上天了, 我来我来……”
那几个深夜究学的学生为一个问题争论到子夜, 胜负未分, 肚里却先唱空城计, 本欲不作打搅悄悄起火煮碗馄饨来吃,不料黑灯瞎火碰翻了厨具,响得那叫一个铿铿锵锵。
两人耳畔皆心不在焉地听着, 贺聿钦将身子侧朝向她一些, 抬掌拊上她后颈,唇齿相深,渐渐地依偎着挨去了床榻。
兰昀蓁只觉身子渐渐陷入那床细软的云勾绸花纹锦被里,脑后由他宽厚的手掌托住, 隔着五指,垫在他方才拿来作靠背的鹅绒软枕上。
香炉里还烧着那股馧馞的花香, 这回分明无人饮酒, 却无由无端地叫人觉着似醉如痴。
香榻是件老古董了, 老一辈木匠的手艺极精巧, 做出的物什用罢八辈子也坏不掉, 可那也是有条件在先的。好比当下, 女子睡着的香榻上凭白多了一成年男子的重量, 自然要允许它摩出些咯吱声来。
那吻落愈发的热起来, 似是要在她肌肤上点起一簇簇火烛。贺聿钦稍偏了偏头, 给二人留出鼻尖抵着鼻尖依傍着喘息换气的片时。
他又微微一侧头,方才因相接而略有濡湿的唇瓣覆在她耳垂上,乍热还凉,“怎还这般冷?”热气自他唇畔泻出,洒在耳畔。
她睁开眼眸看他,眼底里起雾似的:“少时不爱惜身体,如今再仔细着养也养不回了。”
“可还有其他解决的法子?”他的手掌将她脸颊两侧凌乱的青丝捋去耳后。
案上那只洒金白铜海棠香炉里,那盘篆香烧得愈发浓烈。她抬眼望进他眸底,似乎能够窥见的不止于自己的倒影,一片桂馥兰薰的袅袅香气里,鬼使神差地,她忽地想说,还有另一种法子。
兰昀蓁也的确这般说了。
香榻旁的床头柜上,那盏黄铜琉璃朝天灯映照着屋内动静,灯帽花口上仰着张开,似是一只眼睛,刻意地避去不瞧香榻上那两道分离又交叠的身影,又似是一只耳朵,以为侧开得远远的,便可听不见房中窸窣摩擦的衣料声,与香榻深处木板摇晃的轻微咯吱声响。
朝天灯帽上的琉璃片被分隔染成小块的豆绿与桂黄,灯沿边的细裂纹琉璃片被接作蜻蜓翼翅的模样,昏昧的光线在那碗盏似的灯帽里揉作一团后泄出,缱绻地也映出裂纹暗影,一般无二地将那黄绿琉璃色携落。
兰昀蓁想睁眸看他,看他的玉颜浴在那片斑驳陆离的光影里,忽明忽暗,他神色失了那片温和,眉棱似携风契雪。
倒很似那时在邮轮上,她立在棋室二楼扶槛边,初见他时的神情。
当时的他如若玉树峻山,那片山顶还须覆上一层凛寒霜雪。孤履危行的人总会让人觉着不可伊迩,可她却也知晓了,眼中这个摧坚陷敌、戎马关山的男子,饶是身披金戈铁甲,也会有铁水化作绕指柔的一面。
她忍不住闭了闭眼,抬指轻轻抚过他眉峰,一寸一寸往下,指尖描摹至眼皮、鼻梁、唇瓣……掌下的每一寸皮肤都似滚烫山河。
兰昀蓁微微偏头,无意瞥见那盏黄铜琉璃上的蜻蜓图案。那黄绿蜻蜓成双作对,一只的翅翼同另一只的叠交在一处,透过那朣朦灯光,隐约能窥见叠合的翅膀,似在靡靡交颈。
蜻眼上点缀着两珠红黑玛瑙,因光而烺,尤为绘影绘色。那灯盏分明是朝天敞着的,可她却觉灯缘上蜻蜓的眼眸正睨着香榻上的一切。
蜻蜓的复眼能窥见许多视野,她忽地忆起,从前念女塾时在生物课上学到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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