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见他眼神渐深,薛南星急忙抵住他胸前,目光飞速辗转,落向坐榻边的长形包袱。
她指了指包袱,“这画轴……不如让我拿去给白先生?”
陆乘渊眉头微蹙,“嗯?”
薛南星见他目露疑惑,解释道:“一来这两日你不是在宫里就是去影卫司,眼下好不容易得了空去大理寺,定是有堆积的公务要处理。二来……”她顿了顿,声音轻了几分,“你不是说白先生从前跟外祖父的时间最长吗?我本就想见见他,多听他说一些从前的事。”
一语毕,倒也合情合理。
陆乘渊略作思忖便颔首应下,“也好,白先生那边我自是放心,你也难得与他一叙。”他话音微顿,似想起什么,忽而执起薛南星的右手细看起来。
那日她用耳钩刺入指缝的伤口虽已愈合,但甲床下的紫黑淤血仍未散尽。薛南星见他蹙眉,忙道:“早就不疼了。”
“我忧心的不是这个。”陆乘渊指腹轻抚过她指尖,“是怕你验尸时使不上力。”
“验尸?”薛南星当即反应过来,“可是我爹娘的尸骨运回京了?”
“尚未运到。”陆乘渊摇头,“约莫就这两日了。共十三具尸骨,待太后寿宴后怕是有的忙。”他握紧她的手,“所以这几日,定要好生将养。”
薛南星听到“两日后”三字便陷入沉思。
再过两日,再过两日她就能亲手查验双亲的尸骨,为他们洗雪沉冤。她曾无数次在梦中描摹这一刻,可当这一刻真的近在眼前,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。
她深吸一口气,强自镇定。待心绪稍平,更深层的思虑浮上心头:
即便能从尸骨中验出他杀的铁证,要撼动魏家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,仍是难如登天。魏家与后宫勾连,更牵扯储君之位,若无确凿证据能一击毙命,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,甚至可能将魏家逼宫造反的计划提前。
牵一发而动全身,且不提如今尚不确定魏明德手中还握着什么,单论那蛊毒的解药还没拿到,断不能因翻案牵扯到蒋昀身上。
陆乘渊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,似能洞悉她心中忧虑,“验尸之事你尽管去做。至于证据……我倒觉得人证物证已然齐备。”
他眸光如炬,沉声道:“此案翻与不翻,不在证据多寡,而在大势所趋。当年薛尚书清流风骨,程老桃李满朝,朝中多少寒门子弟受其恩泽。如今圣上若以‘为忠良昭雪’之名行事,必得清议支持。”
“魏明德此人老谋深算,这些年来他既不结党,也不营私,反倒处处提携寒门子弟,这般作派,连朝中清流都对他敬重三分。以致皇上虽有意打压世家,却对魏家无从下手,反而更为树大根深。”
“正因如此,我们才更要借势而为。他越是装作清正,就越怕沾上谋害忠良的污名。因而,证据或许不必多么确凿,半块碎玉足矣。而我们要做的不过是……”陆乘渊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,“让你该想起的事,都想起来。”
薛南星蓦然会意。
的确。
再没有比劫后余生的遗孤更有力的证人了。那些记忆既然能消失,自然……也能“重现”。
陆乘渊接着道:“魏明德最大的倚仗,无非是那封先帝遗诏。他想借文官清议之势,指斥圣上得位不正。但若先让天下人看清他伪君子真面目……届时,纵使他手握传国玉玺,也不过是块废石。”
他将目光落在画轴上,“所以这画轴你且去找找白先生看能否打开,若是不能,便毁了。”
薛南星略作思索,问道:“但倘若那封遗诏在魏明德手中,而这画轴中的另有他物呢?”
“那更好。”陆乘渊勾起唇角,“正好看看,这位‘清流领袖’还能翻出什么花样。”
见他这般从容,薛南星心知这两日他必有布局,可指尖仍不自觉地收紧。魏明德能走到今日地位,既敢谋反,必有万全准备,他手中一定还握着其他东西。
那画轴在掌中愈发沉重。
可不论魏明德计划如何,她的目的只有一个——拿到解药,替陆乘渊解了蛊毒。
所以她唯一能做的,就是快。在魏明德有下一步举动前,先将计就计,从蒋昀那里拿到一部分解药。
正思忖间,又听得陆乘渊忽将话锋一转,“对了,我已向皇上禀明心意,请旨赐婚。说到底,婚姻大事关乎两个人,皇上说想见见你,也问问你的意思。我想,太后寿宴便是喜上添喜的好日子,不如……”
“太后寿宴?”薛南星蓦地抬眸,诧然道:“那岂不是两日后?可是……”
“可是什么?”陆乘渊眸光微沉,“你不愿?”
“不是不愿意。”薛南星攥紧了衣袖,“只是……我刚恢复身份就在寿宴上定亲,未免太惹眼。况且……”她喉间一紧,终是将后半句咽了回去。
陆乘渊静静凝视着她,目色沉沉,仿佛蓄起深秋的浓雾。良久,他才轻声道:“我明白了。”
他嘴上说明白,显然是不明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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